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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六爷,人称锦衣小开,锦衣小开,一听即知这是上海人对有钱阔少的称呼,又称六爷,因在家里排行老六,而“爷”是北方尤其是京津一带对有一定地位的人的称呼。至于胡六爷的大名叫什么,笔者记不住了,听剑云老师讲起过,可惜当时没有记下。当年无论是剑云老师还是杨世垣师伯,谈起他,都以胡六爷称之。
胡六爷家里富足,家里在上海经销丝绸、药品及五金生意等,在天津还有碱厂方面的生意,另外还有军政界方面的背景,据说是有些生意方面的往来,加之胡六爷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在社会上很吃得开。
胡六爷少时喜欢京戏,下过一番功夫,尤好武丑,虽是个票友,但工夫惊人,能用脚尖点地蹲着跑,在舞台上只见一团影子不见人,忽然一个跟头跃起,稳稳落在一丈多高用梯子架着的凳子上。胡六爷是肖格清先生的弟子,擅长八卦拳,也曾得到过孙存周、孙振岱等先生的指导,身法飘逸,劲道冷脆。胡六爷于武术甚有天赋,一学即通,一练即有所得,稍下功夫就超过很多同道,此外胆大心细,脑筋活络。孙存周先生初见此人时,甚为喜欢,久之发现此人虽为人仗义,但太过好色,忍痛弃之,未收为弟子,于是胡六爷拜在肖格清门下。胡六爷好美,生得玉面朱唇,平时颇重视穿着,或西服笔挺,油头锃亮,或绸衣彩锻,谈吐幽默,能说英语、法语、俄语,据他自己讲,是因为泡洋女人,才要学得这些国家的语言,平日里周围美女如云,夜夜笙歌,身边女友常换常新。
胡六爷虽然喜欢玩女人,但从不霸占女人,思想新潮,身边女人来去自由,常与其好友分享同一个女人。胡六爷讲:“再好的酒一个人喝也没有意思,再好的菜一个人吃,也少了些味道,好东西总是要和朋友分享才有味道。”
有人以为胡六爷天天玩女人,身体一定不行了,其实他身体依然矫健,因为他虽然好色,但劳逸有度,不吸鸦片,注重保养。每天寅时必起来练拳,一练就是三四个小时。午时休息,谁也不能打扰。有不知者这时来访,是见不到胡六爷的。胡六爷平时为人谦和、洒脱,但一旦触怒他,动起手来不留情面。当年有拳师某,乃后来某拳之创派者,在上海时到处寻求有钱人做其弟子,闻胡六爷好拳术,让其弟子设局请胡六爷,席间其弟子大吹其师之能,并提出介绍胡六爷给其师做弟子。拳师某亦表示胡六爷天份很好,但功夫没有入正轨。胡六爷冷冷一笑,对拳师某说:“我还以为你们请我来,是让我收你(指某拳师)做徒弟呢,我说呢你年纪比我大两轮,我怎好收你!但你想收我,怕你还没长出这份能耐吧!”说到这胡六爷站起来,有挑战之意,拳师某也站起来说:“来吧小子!”胡六爷左右闪跳,控制距离,拳师某见有空隙刚一进步,胡六爷忽一退步转身,背对拳师某,身体略往左一扭,左脚尖点地,突然身体向右飞旋,飞出右脚抽在拳师某右脸上,此乃孙氏太极拳之摆莲腿。拳师某应声倒地。胡六爷拿起文明棍,带上礼帽,头也不回,径直走了。不久,拳师某的这位徒弟也离师而去,后来常找胡六爷玩,但胡六爷从不跟他说拳术,只跟他说玩女人的事。
胡六爷打拳师某的这个战例,很值得品味。以前我曾讲过芭蕾幻步,其背景之一就出自这个战例。胡六爷身体向左一扭时,拳师某以为胡六爷要出左脚,尤其当胡六爷左脚跟提起左脚尖点地时,更以为胡六爷必起左脚,然而此时胡六爷突然以左脚尖为轴,身体向右旋出右脚,因此得出其不意之效,一击中的。
有关胡六爷的趣事颇多,因其行为不合传统,老辈多不以胡六爷为然,若从世界文化范围的眼光看,胡六爷不失为一个性格光鲜的人物。后来胡六爷经香港去了美国。
胡六爷的交游虽广,但朋友不多,因为胡六爷的个性很强,一般的人,哪怕是社会名流,如果气质不合,他也看不上。胡六爷最敬服的人是孙存周先生,但孙存周先生没有收他为门下弟子。胡六爷要好的朋友中,有位张伯驹先生,乃一代名士,人品甚高,张伯驹先生也曾学过太极拳,学于汪孟舒先生,乃孙式太极拳。张伯驹先生是收藏家,性情高雅,而胡六爷乃玩世不恭,外人看两人似不同类,但实际上两人相互欣赏,关系颇好,文革后积极联系,终有书信来往。有一次张伯驹先生让其邻居,也是孙剑云老师的弟子于季芳带话给孙剑云老师,说胡六爷想回国看看,届时想与孙家的后人联络。老师未及回复,不久张先生就生病住院,再后张先生就去世了。
有人说胡六爷尽干些荒唐事,但在这些所谓的荒唐事里可以看出胡六爷情与胆,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比如,胡六爷在天津曾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戏子,打了恶霸袁文会,并打伤了袁文会十几个保镖,带着这个戏子潇洒离去,走前还告诉袁文会自己的住址。当晚袁文会带着他的几十个徒弟来找胡六爷,胡六爷双手各持一把德国造,对他们讲:“谁动谁死!”言罢抬手一枪打掉他们手中大枪的红缨子,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恰巧有人来访胡六爷,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世垣先生,杨世垣先生论辈份是胡六爷的师叔,自然不能回避,当即杨世垣先生对袁文会提了一个人,此人叫谢玉田,过去曾是李景林的部下,是杨世垣先生早年在天津的结拜兄弟。袁文会听到杨世垣先生提到了谢玉田,将信将疑,杨世垣先生进屋打了个电话,出到公馆外叫袁文会进去接电话,袁文会迟疑不决,不敢进去,杨世垣先生提出自己与袁文会做个交换,以保证袁文会的安全。这样袁文会进去接了电话,出来后,当即给杨世垣先生和胡六爷跪下行礼,自己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带着人撤了。原来这位谢玉田竟是袁文会认的干爹。
当时杨世垣先生在铁路上做事,胡六爷有货物运输的事,头一天就约好了杨世垣先生在这天晚上见面,于是碰巧赶上了这一幕。胡六爷并不知道杨世垣先生与谢玉田是结拜兄弟,也不知道谢玉田是袁文会的干爹。由此可见胡六爷的胆量。
杨世垣先生讲,胡六爷见任何人包括见他的师傅肖格清都是没有拘束的样子,惟独在孙存周先生面前必恭必敬,胡六爷对杨世垣先生讲:“我服他(指孙存周先生),不仅因为他武功盖世,更在于他风流的清逸,我风流的浑浊。风流而浑浊容易些,风流而清逸就难了。”
胡六爷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肝胆,在济南为了一个妓女打了韩复榘的一个副官,先让人带着这个妓女连夜跑到天津。自己留在济南挡事。结果等了两天,那个副官竟没有带人来。这样,胡六爷才回到天津,以后又带着那个妓女回到上海。
有人问胡六爷:“你为个妓女,这样舍命,值吗?”
胡六爷说:“值啊!”
胡六爷常说:“人不能为了活命而活着,人要活出个自由身!”胡六爷说:“中国人大多都太奴性,不知自由之可贵,不敢为自由去舍身!”
今天看来,当年胡六爷也是一位向往精神自由并且有能力充分地伸张个性的热血青年。所以他后来离开大陆出走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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